阳光(2 / 2)

地仰躺着,眯着眼望向亭顶筛落的光斑,嘴角噙着一丝闲适的弧度。

“你看,”她轻声说,像在分享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,“今天的阳光,多好。”

沙塔尔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。

风拂过藤叶,沙沙作响,摇曳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。那光线明亮、灿烂,穿透了亭顶的阴翳,带来的并非灼人的酷热,而是一种……一路暖进肺腑、几乎让人眼眶发酸的悸动。

“看来我得收回之前夸你的话了,”伊莉丝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点懒洋洋的味道,“戴着镣铐跳的舞,再美,也算不得真正的舞蹈。”

眼眶深处猛地一热,一股酸涩毫无预兆地冲上鼻腔。

沙塔尔狼狈地别开脸,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。一种矛盾而又扭曲的情绪涌上心头——让他既想靠近这荒谬的温暖,又想用尖刺将眼前人推开。

“你这领主倒是清闲得很,”他故意让声音带上点刻薄的鼻音,“在我这儿赖了半日,政务都喂狗了?”

“舟车劳顿,骨头都快散架了,总得喘口气。”伊莉丝闭着眼,像是梦呓,“养精蓄锐嘛……谁知道哪天就有场硬仗要打呢?”语气半真半假。

一片翠绿的叶子打着旋儿,无声无息地落在她铺散的发间。

“那你倒是会挑地方,为何不去找你那些跟班,偏来这里寻我的麻烦?”

沙塔尔口中嫌弃,却觉得那点突兀的绿意格外碍眼,指尖微动,下意识想替她拂去——

“因为……”伊莉丝开口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坦然,“你不喜欢我。”

那只伸到半空的手,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住,骤然僵滞。

薄纱下,他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。

“啧,听着真矫情?”她似乎浑然未觉,自顾自地换了种说法,依旧闭着眼,“换个说法吧,躺在这亭子里挺自在,跟你待一块儿……也挺舒服。就这么简单。”说着,拍了拍身边的地毯,像在邀请,又像只是无意识的动作。

那只僵在半空的手,极其缓慢、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,仿佛从未有过任何意图。

沙塔尔重新披上那副冷冰冰的面具,视线投向亭外,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:“看来……喜欢你的人,找上门了。”

伊莉丝像被蝎子蜇了般猛地弹坐起来,顺着他的目光望去——一个耀眼的金发身影,正穿过庭院,目标明确地朝凉亭大步走来。

“下次再来找你!”

她丢下一句,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爬起来,仓促地拍了拍沙塔尔的肩,那力道与其说是安抚,不如说是借力,随即一溜烟便消失在了亭角繁茂的藤蔓之后,只留下一地细碎的阳光和若有似无的薄荷茶香。

……

一路如同被恶犬追赶,伊莉丝最终决定先逃离这座令人窒息的石头堡垒,离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越远越好。

她几乎是扑到城堡厚重的大门前,恰好撞见一队人马被守卫蛮横地拦在吊桥之外。

“艾琳?”她眯着眼,不确定地朝领头那个风尘仆仆却难掩风情的女人喊道。

艾琳闻声回头,脸上瞬间绽开一朵明艳的笑容:“伊莉丝小姐!啊不——”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,动作流畅地俯身,行了一个标准得挑不出毛病的礼,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恭敬与熟稔,“瞧我这记性,该叫您城主大人了。”

估计是前几日那场“与民同乐”的鸿门宴上露了脸,才叫她认出来。

伊莉丝心下了然。

“来送货?”她走近几步,目光扫过艾琳身后的几辆盖着油布的板车。

“不,是专程来寻您的。”艾琳脸上掠过一丝窘迫,飞快地将身后一个红头发的姑娘往前拉了拉,像在展示一件挡箭的盾牌,“还有安娜,这孩子也念叨着想见您。”

“找我?”伊莉丝挑眉,目光一瞥,冷冷钉在门边那几个低眉顺眼却纹丝不动的守卫身上——估计是山羊胡的手笔,这老狐狸,竟敢玩隔绝视听这套把戏?

“如此慢待宾客,”她声音带着贵族特有的、高高在上的傲慢腔调砸在守卫头顶,“真是将前领主对你们的‘教导’,学得深入骨髓啊!”最后几个字,咬得又重又慢,如同宣判。

守卫们浑身一颤,膝盖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,“扑通”几声,齐刷刷跪倒在滚烫的石地上,额头紧贴地面,大气不敢出。

“我嘛,就不越俎代庖,做那‘狗拿耗子’的蠢事了。”伊莉丝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冷笑,目光掠过他们抖如筛糠的脊背,“你们自去……向‘该去’的地方,领你们应得的‘教诲’吧。”她刻意加重了“该去”和“教诲”,其中意味,不言自明。

转向艾琳和安娜时,她脸上那层冰封的厉色瞬间消融,又变回了那个带着点漫不经心、却意外好相处的模样,声音也温软下来:“走吧,我们进去说。”